三尺生绢做戏台 全凭十指逞诙谐:古老技艺皮影戏
突然间对这个用牛皮做的小东西有了贴心贴肺的好感。古人有诗云:三尺生绢做戏台,全凭十指逞诙谐。有时明月灯窗下,一笑还从掌握来。慢慢地,开始迷恋这些东西了。那些活灵活现的小皮人因了艺人的说唱而赋予了它们生命打动了我的心。
那些封存在历史尘埃中的人物,世代口口相传的传说,现代市井中的笑话、典故,无不活灵活现地呈现在舞台上。每一刻的闲暇,都是它们存活的当下,那些人和事,生命力极强。
台前幕后,古人与艺人完美结合,他们的心经相通,喜也罢,悲也罢,谢幕之后,一切归于平静。人,有忠有奸;事,有好有坏。都是笑谈,都是茶余饭后的消遣。学着哼几句,竟能着调,村人说,好听!听多了,自然就会了。许多时候,他们也会和我一样沉迷其中。
曾经,皮影戏作为民间最流行的说唱封存在人们的记忆里,成为田园草民的精神追求,戏里戏外,都是他们想要的,是他们喜欢的,点燃了乡间多少人的梦想,成为乡下多少人精神世界的灯盏。
那片世界,有光明、有黑暗。
其实,我十分清楚,是那些古老的技艺滋润了我,杨家将、铡美案、水浒传、说唐、红灯记、沙家浜。古时的、现代的都可入戏,都活生生地穿越在不同时代的记忆里。他们由书香的禁锢里走上银屏,与孤独、与我共同在心树上打一个个红色的结。
好多次,我都会默然地与他们对视。披一身月光,将星子的光芒定格在他们的命运里。有时候,会怀念一些人,东庄的王秃子、西庄的赵四爷、南门的霞姑、北门的麻铁匠,这些人与皮影戏里的人物命运都是相通的,结着缘,彼此映照,坎坷中平添了一些传奇。
是的,皮影戏是幽深而古老的技艺,那一份风雅,寄存在简洁而朴实的民族记忆里,成为现代文明之林中的一朵奇葩,如风般吐着芬芳。
有意无意地,我便偏心与它。祖父在世时曾说,皮影本身没什么,因着了七彩的色,便生动起来,而艺人们成了它们的魂,生命之外是一种互通,彼此连心,在悲与喜中融化,融化在农闲时节的草木香里。
父亲说,皮影戏是流落在乡间的贵族,他们混迹于普通百姓间,成为乡下人精神世界的王土,那份享受是在心里的。
天还早,场院上有很多看戏的老人。这些在土里刨食了大半生的老汉、老太太那么钟情于这些古老的技艺,让人不解,虽然他们都不年轻了,穿着那么简单,可看戏的精神头足足的,心里早敲响了开场的锣鼓。我猜想,他们早按捺不住激动,对那些皮做的小可爱有着温暖的期待。
街上的老电影院里白天也有专场,十块钱一张票,还有茶水供应,坐着也不挤,只是要往返几里路。有一次,我和八爷去赶集,他买了票,非要我陪他一起看,等皮影戏散场,街上也罢集了。
草根永远都会拥有自己的小天地,乡下人一旦得了空,准会溜进电影院,什么庄稼、牲畜,都不管了,自顾把自己和茶香一起弥漫开来,徜徉在剧情里。
场地是熟悉的,戏文是熟悉的,唱腔是熟悉的,方言是熟悉的,就连在幕后演绎皮影戏的艺人也是熟悉的,很多年过去了,谁都不在乎听了多少遍,只管爱着、恨着、激动着,屏幕后那些盈盈然的小人儿,活跃在枯燥而冗长的旧时光里,如淡淡的流水,慢慢地流过他们的心,掠过一丝清凉。
八爷没事的时候爱说,皮影是跳动的岁月,爱上它的人不觉中便被它掠走,即便这种爱好是小众的,很多人的梦里也都会有,的确。
到了这个年龄,我还能说什么,我知道我已经变成了他们……
我无意中已经喜欢上它们,我比老人们更能理解皮影,它们的一招一式、一唱一和都在我心里灵动着,为我打开另一片精神领地。□杜学峰